南方的秋雨一到,天和地一骨脑湿冷了起来,离家在外的人,心头便滋长剪不断的情愁来了。
在任何不经意的时候思绪总是飘啊飘,只有在那个遥远的炊烟袅袅的山村才落脚停靠。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,润湿着村前村后的山,也湿滑着山村的小路,风也只是轻轻地吹拂,却冷洌得足以让人慵懒。踩着碎步,缩着身子,人们在湿漉漉的石板小路上小心翼翼的走着,那种小心,像是怕吵了雨中山村的宁静一样。
秋雨带来的宁静与别的季节的宁静是不一样的。春雨一过,人虽还是瑟缩的,但树枝吐了绿,渐朗的天空飞鸟有活动开了,人的骨子里也开始有灿烂的因子,富有生机起来。夏的静总是在午后,整个村寨被热烘烘的空气包围着,偶尔一只勤劳的母鸡带着子女闲散的叫唤,蝉也不厌其烦地扯着嗓子,它们一下子成了山村的主角。雨也不下,风也停止,全世界处于静止的状态,冬的宁静就这样生冷地出现。山村人或围着火塘,或将身子蜷进棉絮并努力掖好每个空隙。这种没有生气的宁静在冬天的山村,连最调皮的顽童也不得不安静地围在火塘边,伏着长辈的膝,听他们说着长长的百年不变的话题,独自魅魅昏睡。
南方的秋雨往往是最让人难过的。她可以在人们还穿着短袖衫,没来得及晒暖被窝时冷不防地来到。几阵清冷的风过后,蒙蒙的雨便罩了下来,人们常在打几个寒颤后才念叨:秋末了,冬天快到了哟!也是这时候起,远方的山村,农具才被藏起,人们才离开田地,房顶才会从从早到晚升腾起袅袅的烟。停止劳作的人们才乐意把时间耗在火塘生得最旺的那家人里,火塘也总是越生越大,越烧越旺。女人总会唠叨家里的牲口怎样、小孩念书让人操心之类的,男人则抽着烟开会一样商量来年是播籼优稻还是杂交稻好:偶尔“劈啪”响,那是小孩在火塘边煨栗子、红薯之类的,吃得满脸的黑灰。屋里融融的暖,屋外阴冷湿漉的秋还在熬着,百无聊赖,只有傍晚归家的鸭群,一步一步悠悠地走着。
绵绵的秋雨对山村的孩子来说,有时也好似一件好事,甚至可以成为日后的思念。因为这雨,一家人就都在一起了,勤劳的女人们在火塘边是坐不久的,有人提议做一磨豆腐,很快全部的女人都有了回应。每家的厨房就传来了砍柴声。只有在秋雨时,她们才有充足的时间和心情操持。秋收的稻粮晒得金黄已入仓存放,菜园里也是绿得喜人,女人这时最漂亮。选豆子,筛皮,磨浆,烧上一大锅水,开始做豆腐。男人一般会一声不吭的窜到隔壁家闲扯,孩子就安静地蹲在灶台边往灶膛里塞柴禾。厨房里弥漫着清新的豆香,女人在纯白的蒸汽里煮浆、调样,然后一瓢一瓢地把乳白的豆浆舀进木桶里,然后在上面缚上一层薄纱,接着是焦急的等待了。男人总是适时的出现,得意地叫孩子拿来大碗准备,他则掀开米仓,在最底下翻出一块红塘,慢慢地刮出细细的糖末。
女人最紧张豆腐能不能凝结好,掀开纱的一角,小心地往桶里插上一根筷子,如果筷子能稳稳立着,说明豆腐做得好。女人最担心筷子直接就歪倒,那样她就准备着男人的数落,和孩子拿着大碗空等的难过了。雨天的山村安静里飘着厨房传来的轻轻的忙碌响声,暖暖的,温热着过路人的心。
似乎在阴冷的天气,人的思念才最真切。住惯城里的总会想着和朋友某次在哪里热热地吃了一顿大餐,或是某次甜蜜的温暖的回忆。而在外多年的山村里的孩子,往往思念的是山村,以及山村里的亲人。当身边的城里人都陆续回家时,望着阴暗的天,山村的孩子也想到了山村里的家,想到了爹娘做的热腾腾的饭菜。山里的人也爱吃火锅,但不会像城里的花样那么多。放上清水,下几块正正方方的白豆腐,切几片白花花的五花肉,旁边是一篮洗净的刚从菜地摘来的蔬菜。锅下是火红的柴炭,就着一碗咸辣的盐盏,一家人围在一起有滋有味地吃着。这是在外的山村人最挂念的美食,火红的柴炭烧着翻腾的冒着热气的汤水,一家人红扑扑着脸,认真而安静地过了秋雨绵绵,和冬风阵阵的日子。
山村的秋雨,清冷了村前的小溪流,迷蒙了村后的群山;秋雨中的山村,宁静了勤劳村民
的匆匆脚步,在魅魅的朦胧中,也使路过的行人加快了归家的步伐。绵绵的秋雨,润了山村。(石肯)